【預告】【台日交流展】日本東京第24回《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》-日本國立新美術館展(The National Art Center, Tokyo, NACT) - 《異托邦的連立:前衛的遺產與當代藝術的重構 ——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全紀錄》 【展覽學術專書】編著: 王 穆提(WANG MUTI)

文章索引

《異托邦的連立:前衛的遺產與當代藝術的重構 ——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全紀錄》 【展覽學術專書】  編著: 王 穆提(WANG MUTI)

  【展覽學術專書】

書名:《異托邦的連立:前衛的遺產與當代藝術的重構 —— 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全紀錄》(初稿)

編著: 王 穆提(WANG MUTI)

展期: 2026年2月4日 - 2月15日

地點: 日本國立新美術館(The National Art Center, Tokyo)

【全書目錄】

  • 【總序】 在六本木的巨型容器中,重建巴別塔
  • 【第一章:系譜學】 反藝術的幽靈:從新達達、具體美術到 NAU 的演化史
    • 關鍵人物:荒川修作、篠原有司男、吉村益信、赤瀬川原平、風倉匠
  • 【第二章:場域論】 空之容器的權力:解析國立新美術館的戰略地位與全球對標
  • 【第三章:領袖論】 空間的宰制者:高橋俊明與學術派的前衛轉身
    • 關鍵人物:高橋俊明(會長/裝置)、宇田川宣人、光行洋子、春口光義、橋谷勇慈
  • 【第四章:平面繪畫論】 色彩的現象學:從具象敘事到抽象心象的龐大光譜
    • 關鍵人物:青木洲子、Akiko SIACCA、佐佐木綱昌、文珠川清、飯田稔、近藤あき子等(繪畫組全員)
  • 【第五章:立體與空間論】 物質的叛亂:雕塑、工藝與纖維的空間詩學
    • 關鍵人物:內平俊浩、鈴木齊、岡本直枝、SHUICHI GOTOU、山田直行等(立體組全員)
  • 【第六章:墨象與符號論】 線條的解放:前衛書道與文字的解構
    • 關鍵人物:石井抱旦、萌翠、渡邊佐和子、井上一光、濱﨑道子等(書道組全員)
  • 【第七章:影像凝視論】 數位時代的靈光:攝影與新媒體藝術的邊界消融
    • 關鍵人物:TOKYO Takashi、YU-KI、大津伴絵、秋山秀馬等(攝影組全員)
  • 【第八章:島嶼視域】 台灣特展區專論:亞熱帶的前衛與東方美學的當代轉譯
    • 關鍵人物:連瑞芬、陳福祺、王穆提、廖純沂、姜金玲、王詮富、李佳玲、吳采恩
  • 【第九章:全球在地化】 異質的共生:從亞馬遜雨林到紐約街頭的跨文化對話
    • 關鍵人物:Jonathan rios romero、HOLEE、Maho Laplante、Masaya IWASAKI等
  • 【結語】 未完成的連立

【總序】

在六本木的巨型容器中,重建巴別塔

文 / 王 穆提(WANG MUTI)

當冬日的陽光穿透國立新美術館(The National Art Center, Tokyo, NACT)那波浪狀的玻璃帷幕,灑落在巨大的倒錐形混凝土柱上時,光影切割出了時間的形狀。這座由黑川紀章設計、擁有日本最大級別14,000平方公尺展覽面積的建築,本身就是一件關於「流動」與「共生」的巨型裝置。它沒有永久館藏,像是一個巨大的「空之容器」,隨時準備被最新的藝術觀念填滿。

而在這個容器中,第24回「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」正在進行一場關於「異質共生」的宏大實驗。

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公募展。NAU(New Artist Unit)這個名字背後,背負著日本戰後前衛藝術最沈重也最輝煌的遺產。它的根鬚深深扎入1960年代「新達達主義(Neo-Dada)」與「反藝術(Anti-Art)」的土壤中,吸吮著那股試圖炸毀傳統美學的狂躁養分,並在21世紀的今天,開出了一朵名為「連立」的奇異之花。

所謂「連立(Renritsu)」,並非「融合」,亦非「統一」。在NAU的哲學中,它意味著獨立的個體(Independent Individuals)在保持自身稜角與異質性的同時,於同一個時空中並肩而立。這就像是聖經中的巴別塔,但這一次,建造者們不再尋求統一的語言來通天,而是試圖在混雜的語言(油畫、水墨、裝置、攝影、工藝)中,尋找對話的可能。

本次展覽匯聚了上百位來自日本、台灣、韓國、美國、巴西乃至亞馬遜雨林的藝術家。他們之中,有繼承「具體美術」精神的老將,有手握學術權柄的教授,也有在體制外野蠻生長的異才。特別值得注意的是,台灣藝術家群體以極高的規格與完整的陣容參與了這次對話,展現了亞熱帶島嶼對前衛藝術的獨特詮釋。

本書將試圖穿透這些作品的表象,挖掘其背後的歷史血脈、媒材哲學與文化政治。這不只是一份展覽紀錄,這是一部關於當代藝術家如何在原子化的社會中,重新尋找連結的民族誌。


【第一章:系譜學】

反藝術的幽靈:從新達達、具體美術到 NAU 的演化史

要理解 NAU 在2026年的樣貌,我們必須進行一場歷史的招魂儀式。因為 NAU 並非憑空而生的組織,它的骨子裡銘刻著日本戰後藝術史最激進的基因。


第一節:廢墟上的騷動——1960年代的前衛溫床

1960年代的日本,是安保鬥爭的政治喧囂與經濟起飛的社會躁動並存的時代。藝術界同樣在尋找出口,試圖擺脫二戰前舊有的公募展體系(如日展)與歐美現代主義的單向影響。

在這樣的背景下,「新達達組織者(Neo-Dada Organizers)」 誕生了。這是一個短命卻耀眼的團體,其成員名單今日讀來依舊令人戰慄:

  • 吉村益信(Masunobu Yoshimura):反藝術的策劃者
  • 作為 NAU 前身的重要推手,吉村益信在1960年代策劃的一系列活動,將藝術從美術館的白盒子中拉扯出來,丟進混亂的現實。他強調藝術的「事件性」與「介入性」。他在1970年大阪世博會上的工作,更展示了前衛藝術家如何駕馭巨大的公共空間與技術媒材。這種對「光藝術」與「動態藝術」的探索,直接影響了今日 NAU 展中許多裝置藝術家的創作邏輯。
  • 荒川修作(Shusaku Arakawa):觀念的建築師
  • 後來獲得法國藝術及文學勳章與日本紫綬褒章的他,以「意味的機制(Mechanism of Meaning)」聞名。他的加入,為這個系譜注入了深厚的哲學思辨色彩。NAU 展中那種強調「觀念先行」、不拘泥於形式的精神,正是荒川遺留的遺產。
  • 篠原有司男(Ushio Shinohara):行動的拳擊手
  • 那位在紐約以「拳擊繪畫」震驚世界的篠原有司男,將創作視為一種身體的格鬥。這種強調「行動(Action)」與「身體性(Corporeality)」的精神,在本次展覽的書道區得到了跨時空的繼承。
  • 赤瀬川原平(Genpei Akasegawa):日常的超藝術
  • 作為「高赤中(Hi-Red Center)」的成員及芥川賞得主,他將藝術與文學、社會觀察結合(如「超藝術湯馬森」概念),賦予了 NAU 一種獨特的社會學視角。

第二節:從 AU 到 NAU——體制的解構與重組

這些前衛的火種,並未隨著團體的解散而熄滅。吉村益信與戲法藝術大師 岩永忠樹 將其重組為 「藝術家聯盟(AU Artist Union)」。這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:前衛藝術開始嘗試建立自己的組織,試圖在「反體制」與「建立新體制」之間尋找平衡。

2000年,跨入新世紀,NAU 正式成立。從名稱中的「Unit(連立/單元)」可以看出其組織哲學的轉變。它不再是一個擁有統一宣言(Manifesto)的流派,而是一個由異質單元組成的網絡。今日的 NAU,繼承了「具體美術協會(Gutai)」吉原治良那句名言:「不要模仿他人(人の真似をするな)」。但在實踐上,它比具體美術更加包容。


【第二章:場域論】

空之容器的權力:解析國立新美術館的戰略地位與全球對標

在討論藝術品之前,我們必須先審視它們「棲息」的場所。國立新美術館(NACT)不僅是一個物理空間,更是一個巨大的文化隱喻。

第一節:反博物館的博物館

NACT 是日本戰後美術館建築史上的奇點。與東京國立博物館或西洋美術館不同,NACT 最大的特徵在於它 「沒有永久館藏(Collection-less)」

在傳統博物館學的定義中,沒有館藏似乎意味著缺乏靈魂;但在當代藝術的策展邏輯中,這意味著它是一個絕對純粹的 「展示機器(Exhibition Machine)」。它像是一個巨大的「空之容器」,擁有日本最大級別的展覽面積。這種「空」,賦予了它無限的包容性。它不為特定的流派服務,不被歷史的收藏所綑綁。這恰恰與 NAU 標榜的「不分流派」、「打破框架」的精神高度契合。

第二節:全球藝術座標中的權力對標

為了理解 NAU 在此展出的含金量,我們必須將 NACT 置於全球美術館的權力光譜中進行對標:

  1. 巴黎的鏡像:大皇宮(Grand Palais)
  2. NACT 在日本扮演著與巴黎大皇宮完全相同的角色——它是國家級的、超尺度的、專為臨時性展演而存在的殿堂。NAU 在此展出,就如同法國藝術家入選大皇宮的沙龍展,具有確立「國家級地位」的象徵意義。
  3. 倫敦的對話:皇家藝術研究院(Royal Academy of Arts)
  4. NACT 承擔著日本國內美術團體(公募展)最高殿堂的責任,其運作模式與英國 RA 的「夏季展」高度相似,延續了「由藝術家定義藝術」的公民社會傳統。
  5. 紐約的尺度:軍械庫(Park Avenue Armory)
  6. 對於從事裝置藝術的 NAU 會長高橋俊明或成員湯沢茂好等人來說,傳統美術館的白盒子(White Cube)往往過於狹隘。NACT 的巨大空間尺度,使其更接近紐約的軍械庫,是一個允許藝術家進行「空間佔領」的場所。

【第三章:領袖論】

空間的宰制者:高橋俊明與學術派的前衛轉身

如果說 1960 年代的新達達是「破壞」的藝術,那麼 21 世紀的 NAU 則是在廢墟上進行「建構」。這種建構的力量,來自於以 高橋俊明 為首的領導核心。

第一節:高橋俊明(Takahashi Toshiaki)—— 以裝置介入權力空間

作為 NAU 21世紀美術連立展的會長,高橋俊明的身分具有雙重性:他既是組織的領導者,也是一位 裝置藝術家(Installation Artist)

雖然他早年畢業於 東京學藝大學大學院繪畫講座,具備紮實的平面繪畫訓練,但他的藝術實踐早已超越了二維的畫布。在 NACT 這樣巨大的空間中,高橋俊明的作品往往呈現出一種對「場域」的敏銳解讀。

  • 空間的建築師:
  • 裝置藝術的本質是「關係」。高橋俊明不只是在展場中放置物體,而是在重組觀眾、物體與美術館空間三者的關係。經歷過 NICAF(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) 與紐約 ANNEX ART SPACE 個展的洗禮,他的作品具有國際級的空間語彙。他將「繪畫性」的視覺經驗轉化為三維的「體驗」,利用材質的張力與結構的秩序,在國立新美術館的巨大展廳中,切割出屬於個人的精神場域。
  • 會長的宣言:
  • 作為會長,他的這種創作形式本身就是一種宣言:NAU 不再滿足於牆面上的平面展示,而是要進一步挑戰空間、佔領空間,這正是繼承自吉村益信「環境藝術」的精神延續。

第二節:宇田川宣人(Udagawa Norito)—— 九州學派的國際視野

如果高橋俊明代表了空間的張力,那麼 宇田川宣人 則代表了學術的厚度與國際的連結。

  • 學術與外交的雙重身分:
  • 身為 九州產業大學名譽教授 與 亞洲美術家聯盟日本委員會代表,宇田川不僅是藝術家,更是亞洲藝術網絡的編織者。他畢業於 東京藝術大學大學院,這日本最頂尖的藝術學府背景,為 NAU 注入了正統的學院血液。
  • 賓州與南十字星的足跡:
  • 他曾任 美國賓州大學客座藝術家 與 澳洲南十字星大學客座教授。這種跨文化的教學與創作經驗,使他的作品超越了日本本土的語境。在他的畫作中,我們可以看到一種試圖調和東方哲學與西方抽象表現主義的努力。色彩在他的筆下不只是顏料,而是某種文化記憶的載體,在畫布上進行著無聲的對話。

第三節:光行洋子與春口光義—— 歷史的凝視者

NAU 的堅實基盤,還建立在資深藝術家的肩上。

  • 光行洋子(Mitsuyuki Yoko): 同為 九州產業大學名譽教授,她的作品被 福岡縣立美術館、福岡市美術館 等多處公立機構典藏。這證明了其藝術語言已經進入了日本美術史的殿堂級認可。她的作品在感性與理性之間取得了微妙的平衡,展現了女性藝術家在學院體系中特有的堅韌與細膩。
  • 春口光義(Haruguchi Mitsuyoshi): 師從日本洋畫大師 海老原喜之助,並遠赴維也納 Akademie der bildenden Künste 留學,師從 Rudolf Hausner。他身上承載著日本洋畫運動與歐洲幻想寫實主義(Fantastic Realism)的雙重遺產。在 NAU 這樣一個強調當代與前衛的展覽中,春口光義的存在就像是一個定錨點,提醒著我們前衛並非斷裂,而是建立在深厚的技法與歷史傳承之上。

第四節:形而上的秩序,形而下的畫布:橋谷勇慈的「道」之美學

—— 專訪 NAU 事務局局長:從諾貝爾級實驗室到黑川紀章的白盒子,一位理科畫家的自然觀

在國立新美術館展示室 1A 的核心區域,觀眾的視線往往會被一種奇異的寧靜所捕捉。那是 NAU 事務局局長——橋谷勇慈(Hashiya Yuji) 的作品區。

不同於表現主義的宣洩,橋谷勇慈的油畫呈現出一種 「極度冷靜的秩序感」。如果說王穆提展示的是「結構」,廖純沂展示的是「微觀」,那麼橋谷勇慈展示的則是支配這一切背後的 「律法(The Law)」

這位畢業於 名古屋大學電氣電子學科、師從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 赤崎勇(Isamu Akasaki) 的藝術家,用他那雙慣於分析電子移動的眼睛,凝視著自然界的雲、波浪與結晶,並在畫布上驗證著 《易經》 中「形而上者謂之道」的古老哲學。

一、 穿梭於「物理」與「畫理」之間

  • 藝術家: 橋谷勇慈 (Hashiya Yuji)
  • 現任職位: NAU 21世紀美術連立會 事務局局長
  • 學術背景:然而,他自 1979 年起便開始自學油畫。這種 「科學腦(理性)」 與 「藝術手(感性)」 的雙重並行,使他的創作脫離了單純的情感抒發,轉而成為一種對 「宇宙秩序」 的視覺探究。
  • 1960 年出生於愛知縣的橋谷勇慈,擁有一份令人驚嘆的履歷。他於 1983 年畢業於 名古屋大學(赤崎勇研究室)。赤崎勇教授因發明藍色 LED 而獲得諾貝爾獎,這意味著橋谷勇慈受過最嚴謹的 「物理學與電子學」 訓練。

二、 創作哲學:形而上者的視覺化

橋谷勇慈的創作核心,建立在一個宏大的哲學命題之上:「形而上者謂之道,形而下者謂之器。」(引自《易經・繫辭上傳》)

1. 看不見的「氣」與看得見的「形」

在他的論述中,自然界所有的形態——雲的捲動、水的波紋、樹的枝條、礦石的裂紋——都不是隨機的。它們是 「肉眼看不見的作用力(氣/能量)」 遵循著共通法則所創造出的結果。

  • 形而上者(The Metaphysical): 是「道(Tao)」,是陰陽二氣的相互作用,是物理學中的場與能量。
  • 形而下者(The Physical): 是「器(Vessel)」,是我們肉眼可見的山川草木。

橋谷勇慈認為,畫家的任務,就是透過描繪這些「形而下」的風景(器),去暗示背後那個「形而上」的真理(道)。

2. 無為自然:不違背法則的創作

他近年來的個展主題如 「無為自然」「天雷无妄」,皆強調一種 「順應」 的態度。他不強行扭曲自然的造型,而是如同科學家觀察實驗數據一般,精準地捕捉自然界中 「秩序之美」

三、 作品深度藝評:森羅萬象的秩序之美

在本次 第 24 回 NAU 連立展 中,橋谷勇慈展出了一系列以 「風景與自然造型」 為題材的油畫作品。

1. 秩序的凝視:從結晶到波浪

站在他的畫作前,觀眾會發現他對 「重複與變奏(Repetition and Variation)」 的迷戀。

無論是描繪林間的光影(Komorebi),還是水面的波紋,橋谷勇慈都精準地捕捉了其中的 「幾何結構」。這與他電氣電子學的背景不無關係——他似乎在風景中看到了波函數的疊加,或是晶格的排列。他的筆觸不是狂野的塗抹,而是如同編寫程式碼般,嚴謹地構建出自然的紋理。

2. 油彩的通透性:氣的流動

儘管使用厚重的油彩,他的畫面卻具有一種東方特有的 「通透感」。

他試圖表現的不是物體的「表皮」,而是物體內部的 「氣韻」。透過色彩的微妙漸層與光影的佈局,他讓靜止的畫布產生了一種 「流動感」。這正是他所說的「陰陽二氣的相互作用」——畫面中的虛與實、明與暗,都在進行著無聲的對話。

四、 展覽座標:NAU 的理性基石

作為 NAU 事務局局長,橋谷勇慈的作品在展覽中起到了一個關鍵的 「定錨(Anchoring)」 作用。橋谷勇慈(日本) 則用物理學的秩序與道家思想,揭示了 「萬物運行的法則」

    他在黑川紀章設計的這個巨大容器中,放入了 「道(Tao)」。

    他提醒了所有參展藝術家與觀眾:在前衛的喧囂與形式的變革之外,藝術最終仍須回到對 「自然本質」 的謙卑凝視。這就是橋谷勇慈,一位在電路板與畫布之間,尋找宇宙真理的求道者。

     


    【第二部:色彩的現象學與物質的叛亂】

    【第四章:平面繪畫論】

    色彩的現象學:從具象敘事到抽象心象的龐大光譜

    文 /  王 穆提(WANG MUTI)

    在 NAU 的展場中,繪畫(Painting)依然佔據了數量的絕對優勢。然而,這裡的繪畫不再是傳統美術協會中那種尋求「寫實」或「印象派」的陳舊樣式。在後現代的語境下,NAU 的畫家們正在進行一場關於「觀看」的現象學實驗。

    第一節:學院的變奏與國際語彙的接軌

    雖然 NAU 標榜前衛,但其繪畫的中堅力量,多數擁有深厚的學院背景。他們不拋棄技法,而是將技法轉化為個人哲學的載體。

    • 青木洲子(Aoki Shimako)與法式沙龍的當代轉譯
    • 師從白尾勇次的 青木洲子,其作品多次獲得 「日法現代美術展」 的文部科學大臣賞與法國大使館賞。她的繪畫語言帶有濃厚的「法式沙龍(Salon)」氣息,但在 NAU 的脈絡中,她將這種優雅轉化為一種對色彩的嚴謹結構分析。她的畫面往往在具象的花卉或風景中,抽離出色彩的純粹性,展現出一種介於古典與現代之間的「中間態」。
    • 佐佐木綱昌(Sasaki Tsunamasa)的普世色域
    • 屢獲 西班牙美術獎、美國美術獎 的 佐佐木綱昌,代表了 NAU 繪畫群體中的「國際派」。他的作品擺脫了日本畫壇常見的「濕潤感」或「陰翳禮讚」,轉而擁抱一種高彩度、高對比的強烈視覺風格。這是一種能夠跨越文化隔閡的「世界語(Esperanto)」,在國立新美術館的白牆上,他的作品像是一個個發光的窗口,通向某種普世的精神圖景。
    • 文珠川清(Bunjukawa Kiyoshi)的圖形現代主義
    • 身為 日法現代美術展執行委員長,文珠川清的作品帶有強烈的設計構成感。他將平面設計(Graphic Design)中的「構成主義」引入架上繪畫,利用幾何色塊與線條的分割,創造出一種冷靜、理性的視覺秩序。這與 1960 年代硬邊繪畫(Hard-edge painting)遙相呼應,但在材質處理上又保留了東方特有的溫潤。

    第二節:心象的深淵——內在風景的挖掘

    另一群畫家則轉向內心,將畫布視為潛意識的戰場。

    • Akiko SIACCA 的多產與能量
    • 擁有 700 場 展覽經歷的 Akiko SIACCA,是 NAU 中「行動派」的代表。她的作品不拘泥於單一風格,從油畫到壁畫,從具象到抽象,展現了一種驚人的生命能量。在她的畫作中,色彩不是為了描繪物體,而是為了記錄「能量的流動」。那種層層堆疊的筆觸,彷彿是時間與記憶的沈積岩。
    • 近藤あき子(Kondo Akiko)的歷史凝視
    • 具備 早稻田大學 與 美國休士頓 Glassell School of Art 雙重學術背景的 近藤あき子,其作品帶有深厚的知性底蘊。她曾在 原爆之圖丸木美術館 舉辦個展,這暗示了她創作中對戰爭、歷史與創傷的關注。在 NAU 展中,她的作品往往在抽象的形式背後,隱藏著對人類命運的嚴肅提問。那不是令人愉悅的裝飾畫,而是引發沈思的視覺文本。
    • 宣和(Sakamoto)與佐藤利予(Sato Toshiyo)的動靜辯證
    • 宣和 以「動態色彩」聞名,他的畫布上充滿了自然的律動與光影的流變,彷彿捕捉了風的形狀;而 佐藤利予 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——極致的靜謐。她以細膩克制的語彙,營造出安靜、內省的空間。這兩位畫家的並置,恰好構成了 NAU 展場中「動與靜」的辯證關係。

    第三節:材質的厚度——油彩與混合媒材的實驗

    • 小林哲郎(Kobayashi Tetsuro)與飯田稔(Iida Minoru)
    • 小林哲郎 專注於油畫肌理(Texture)的探索,他的畫面厚重深邃,彷彿要將二維的平面拓展為三維的浮雕。而曾獲 伊藤熹朔賞(舞台美術界最高榮譽)的 飯田稔,則將舞台設計的空間感帶入繪畫。他的構圖往往具有強烈的戲劇性張力,畫框彷彿是舞台的鏡框,觀眾在畫前,就如同在觀看一幕凝固的戲劇。

    【第五章:立體與空間論】

    物質的叛亂:雕塑、工藝與纖維的空間詩學

    如果說繪畫是二維的幻覺,那麼立體作品就是三維的真實。在 NAU 展中,立體藝術家們不僅是在創造物件,更是在挑戰國立新美術館這座建築的物理屬性。

    第一節:來自雨林的原始吶喊——Jonathan Rios Romero

    本屆展覽最具震撼力的立體作品,無疑來自亞馬遜的 Jonathan Rios Romero。他不是在「創作」藝術,而是在「搬運」生態。

    • 媒材的政治性:
    • 他使用 Huito、Achiote 等原住民傳統染料,以及亞馬遜的樹脂、樹皮與天然黏土。這些材料本身就帶有強烈的「在地性(Locality)」與「政治性」。當這些充滿泥土氣息與原始生命力的材料,被置入六本木乾淨、冷冽的現代主義空間時,產生了一種劇烈的 「異質衝擊」。
    • 生態的警世錄:
    • 他的作品直接指涉亞馬遜的森林砍伐與生物多樣性消失。這不僅是視覺的藝術,更是生態的控訴。在 NAU 這樣一個強調「當代性」的展覽中,Jonathan 提醒了我們:當代藝術不能只關注都市文明,更要聆聽地球邊緣的吶喊。

    第二節:柔軟的建築——纖維藝術的空間佔領

    纖維藝術(Fiber Art)在 NAU 展中佔有重要席位,這群女性藝術家將柔軟的線與布,轉化為堅韌的空間結構。

    • 岡本直枝(Okamoto Naoe):從工業到柔軟
    • 前 日產汽車設計師 的背景,賦予了 岡本直枝 獨特的視角。她熟悉工業設計的精密結構與流體力學,但她選擇了「纖維」這種最柔軟的媒材來表達。她的作品往往具有強烈的結構張力,像是有生命的建築骨架,在空間中呼吸。這是工業理性與工藝感性的完美結合。
    • 桑山真弓(Kuwayama Mayumi):光的編織者
    • 曾獲 米蘭設計週(MILANO GENIUS) 獎項的 桑山真弓,擅長結合燈光與纖維。她的作品不只是被光照亮,而是「自體發光」。她利用纖維的透光性,創造出迷離、夢幻的光影空間,讓觀眾彷彿置身於發光的繭中。這是一種極具侵略性卻又溫柔的空間佔領。
    • オギノキヨコ(Ogino Kiyoko):軟雕塑的哲學
    • 作為現代纖維作家,她的作品探索「軟雕塑(Soft Sculpture)」的可能性。她挑戰了雕塑必須是堅硬、永恆的傳統觀念,展示了物質的脆弱與可變性。

    第三節:泥土與木頭的吟遊詩人——工藝的當代轉向

    在 NAU,工藝(Craft)不再是實用的器皿,而是精神的載體。

    • 鈴木齊(Suzuki Hajime):星野道夫的追隨者
    • 深受攝影家 星野道夫《旅途之木》 啟發的 鈴木齊,其陶藝作品帶有強烈的文學性與自然觀。他的作品像是在森林中撿拾的漂流木,或是被時間風化的岩石。他將陶土還原為大地的一部分,在展場中營造出一種「遠古的寂靜」。
    • 內平俊浩(Uchihira Toshihiro):量感的雕塑
    • Hands 大賞 得主 內平俊浩,專注於雕塑的「量感(Volume)」。無論是木雕還是金屬,他的作品都展現出對材質物性的極致尊重。他通過鑿刻與打磨,讓物質內部的靈魂顯露出來。
    • SHUICHI GOTOU:微觀與宏觀的轉換
    • 珠寶設計師 SHUICHI GOTOU 的參展,打破了珠寶與美術的界線。他將寶石的微觀切面與光澤,放大為宏觀的繪畫或裝置。他證明了,極致的裝飾性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視覺力量,工藝的精密邏輯可以轉化為當代藝術的語言。
    • 山田直行(Yamada Naoyuki):舟的形而上學
    • 名栗獨木舟工房理事長 山田直行,直接將造船技術帶入藝術。他的獨木舟作品,既是工藝的極致,也是「渡越」的象徵。在美術館中,這些船不再為了航行於水面,而是為了航行於觀眾的意識之流。


    這是 《異托邦的連立: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全紀錄》 的第三部分。

    在前兩部我們探討了 NAU 的歷史血脈、場域權力、核心領袖以及繪畫與立體的物質性。【第三部】 將進入展覽中最具「東方哲學深度」與「當代科技反思」的兩個極端領域:「書道墨象」「攝影影像」

    一邊是傳承千年的墨與紙,一邊是捕捉瞬息光影的鏡頭與像素。在國立新美術館,這兩者並非對立,而是共同構成了當代視覺藝術的兩極。


    【第三部:東方的靈光與影像的凝視】

    【第六章:墨象與符號論】

    線條的解放:前衛書道與文字的解構

    文 / 王 穆提(WANG MUTI)

    在西方當代藝術的語境中,「書道(Calligraphy)」常被誤讀為裝飾性的東方符號。然而,NAU 展中的書道家們,繼承了戰後日本「前衛書道」與「墨人會」的激進精神,他們手中的筆不是為了「寫字」,而是為了在二維平面上進行三維的空間爆破。這不是書法,這是「墨象(Bokusho)」。

    第一節:墨人會的嫡系——渡邊佐和子與萌翠

    NAU 前會長 渡邊佐和子(Watanabe Sawako) 與藝術家 萌翠(Moesui),皆與日本傳奇書法團體「墨人會」及其靈魂人物 森田子龍 有著深厚的淵源。

    • 渡邊佐和子:黑白的空間建築
    • 師從比田井南谷與森田子龍的渡邊佐和子,其作品完全剝離了文字的可讀性(Readability)。她關注的是「線條的運動軌跡」。在她的巨幅作品中,墨色的濃淡乾濕不再是技巧,而是「時間的凝固」。觀看她的作品,如同目睹一場發生在紙上的建築工程,黑色的線條在白色的虛空中搭建起巨大的精神架構。這是一種「無聲的咆哮」,在國立新美術館的白牆上,展現出不輸給油畫的量感。
    • 萌翠:身體的痕跡
    • 作為墨人會成員,萌翠的作品強調「身體性」。每一筆的轉折、飛白,都是藝術家身體能量瞬間爆發的紀錄。這與西方抽象表現主義(Abstract Expressionism)中的行動繪畫(Action Painting)有著異曲同工之妙。在 NAU 的展場中,她的作品提醒我們:書寫是身體與紙張的一場肉搏。

    第二節:古文字的現代重組——井上一光與石井抱旦

    另一派書家則致力於挖掘文字內部的圖像基因,將古老的符號轉化為當代的視覺圖騰。

    • 井上一光(Inoue Ikko):金文的解構
    • 身為字統文字研究所所長,井上一光深研甲骨文與金文。但他不是在做考古復原,而是將這些古文字視為「抽象畫的骨架」。他將數千年前的象形符號拆解、變形,賦予現代構成主義的秩序。在他的筆下,文字回到了它誕生之初的模樣——那是人類與神靈溝通的圖畫,充滿了神秘的咒力。
    • 石井抱旦(Ishii Hotan):前衛的跨界
    • 作為每日書道展的審查員,石井抱旦本可安於傳統,但他選擇了前衛。他的作品往往打破傳統書法的佈局(章法),引入繪畫性的構圖與墨色的層次堆疊。他試圖在「可讀」與「不可讀」的邊界上遊走,挑戰觀眾對書法的既定認知。

    第三節:跨文化的筆墨——田畑理恵與濱﨑道子

    • 田畑理恵(Tabata Rie) 擁有教育學博士學位,並師從美國抽象畫家 Steven Cushner。她的背景使得她的作品具有一種「雙語性」——既有東方書法的線條律動,又有西方抽象藝術的理性構成。
    • 濱﨑道子(Hamasaki Michiko) 則以橫濱墨之美術館館長的身分,展示了書道作為純粹黑白藝術的極致美學。她的作品曾在巴黎、倫敦展出,證明了「墨」這種媒材具有跨越國界的普世美感。

    【第七章:影像凝視論】

    數位時代的靈光:攝影與新媒體藝術的邊界消融

    如果說書道是對過去的致敬,那麼攝影與新媒體藝術則是對當下的直視。NAU 的攝影藝術家們不滿足於「紀錄現實」,他們利用鏡頭與後製技術,創造出「比現實更真實」的超真實(Hyperreality)。

    第一節:都市的霓虹迪斯可——TOKYO Takashi

    在眾多攝影家中,TOKYO Takashi(トウキョウタカシ) 的作品最具當代都會氣息。獲獎無數(PX3、IPA、FAPA)的他,以《Flowers’ Disco》系列震驚四座。

    • 人工自然的極致:
    • 他鏡頭下的花朵,並非自然界中柔弱的植物,而是彷彿被霓虹燈管穿透、被數位訊號重組的「賽博格(Cyborg)生物」。高飽和度的色彩、極度銳利的焦點,呈現出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「人工美學」。這是東京這座不夜城的視覺隱喻——絢爛、迷幻,充滿了慾望與疏離。在 NAU 展場中,他的作品像是一塊塊發光的屏幕,反射著數位時代的躁動。

    第二節:媒材的煉金術——YU-KI 與 Repel Art

    YU-KI 代表了攝影向繪畫靠攏的趨勢。身為「Photo Communication」碩士,他挑戰的是攝影的物理邊界。

    • 繪畫與攝影的混血:
    • 他運用獨特的「Repel Art(リペルアート)」技法,將攝影的數位噴墨與繪畫顏料在特殊紙張上進行物理性的融合。在他的《夢幻紀行》系列中,具象的照片與抽象的顏料流動相互滲透,讓人難以分辨何處是現實,何處是想像。這是一種「媒材的煉金術」,打破了攝影作為「客觀紀錄」的傳統定義。

    第三節:自然的凝視與地景的介入——大津伴絵與秋山秀馬

    • 大津伴絵(Otsu Tomoe):文學性的鏡頭
    • 曾出版攝影集《洲之空》的大津伴絵,其作品走的是另一條內省的路徑。她的影像帶有濃厚的文學氣息,不追求決定性的瞬間,而是捕捉時間流逝中的「餘韻」。她的照片如同俳句,簡練、安靜,在喧囂的展場中開闢出一塊沈思的淨土。
    • 秋山秀馬(Akiyama Shuma):地景的紀錄者
    • 秋山秀馬的攝影作品,往往與他的「國際野外表現展」策展經歷相關。他的照片不只是風景照,而是「地景藝術(Land Art)」的文獻紀錄。他記錄了人為裝置介入自然環境後的變化,探討人與土地、人造物與自然物之間的張力。在他的鏡頭下,攝影成為了藝術行為的見證者與延伸。

    第四節:虛擬與現實的縫隙——七瀬孝與片切かすみ

    • 七瀬孝(Nanase Takashi):3DCG 的幻夢
    • 自學 3DCG 起家的七瀬孝,將電腦繪圖的邏輯帶入藝術創作。他的作品《千の世界の孤独》展示了虛擬世界中的孤寂與美麗,探討在數位時代,人類靈魂如何棲居於由 0 與 1 構成的空間中。
    • 片切かすみ(Katagiri Kasumi):陶藝與數位的共舞
    • 獲現展新人賞的片切かすみ,是一位獨特的跨界者。她同時展出實體陶藝與將陶藝影像轉化後的數位藝術。這種「實體—數位」的互文展示,精準地捕捉了當代人遊走於線上與線下雙重生活的狀態。

    小結:傳統與未來的交匯點

    在第六章與第七章中,我們看到了 NAU 最迷人的光譜兩端:一端是 石井抱旦、渡邊佐和子 用最古老的毛筆與墨汁,書寫著東方哲學的抽象精神;另一端是 TOKYO Takashi、YU-KI 用最新的相機與數位技術,捕捉著後人類時代的視覺奇觀。

    這兩者在國立新美術館「連立」,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——墨的黑色與螢幕的RGB光色,共同交織出21世紀當代藝術的複雜面貌。


    這是 《異托邦的連立: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全紀錄》 的第四部分。

    接續前三部對於歷史系譜、繪畫、立體、書道與攝影的深度剖析,【第四部】 將鏡頭轉向本次展覽中最具地緣政治張力與跨文化深度的兩個板塊:「台灣藝術家特展區」「國際藝術家群像」

    在國立新美術館的巨大空間中,這不僅是作品的陳列,更是「島嶼(台灣)」與「大陸(亞馬遜/歐美)」、東方與西方、邊陲與中心之間的一場激烈的文化博弈。


    【第四部:島嶼視域與全球在地化】

    【第八章:島嶼視域】

    台灣特展區專論:亞熱帶的前衛與東方美學的當代轉譯

    文 / 王 穆提(WANG MUTI)

    在《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》中,台灣藝術家的集體亮相(Taiwan Focus)構成了一個獨特的「展中展」。這群來自亞熱帶島嶼的創作者,並非以「異國情調」的姿態介入,而是帶著高度成熟的技法與理論自覺,對東方美學進行了一次當代性的「重寫」。

    第一節:水性的柔韌與墨的變奏——連瑞芬

    身為 台灣女書法家學會理事長連瑞芬(Lien Jui-Fen),其作品是台灣當代書藝轉型的縮影。她獨創的 「布面水墨(Ink on Fabric)」,將墨的載體從脆弱的宣紙轉移到具有韌性的布面上。

    • 材質的女性主義隱喻:
    • 在傳統書畫中,紙是「受墨」的,是被動的。連瑞芬選擇布面,利用纖維的滲透性與張力,讓墨色呈現出如同「水」一般的流動感與包容性。這不僅是技法的創新,更是一種關於女性特質(柔中帶剛)的哲學隱喻。在國立新美術館的展牆上,她的《臨水琢墨》系列 4 像是一條流動的河流,在剛硬的建築線條中切出一道柔韌的風景。

    第二節:跨感官的造境——陳福祺

    陳福祺(Chen Fu-Chi)的身分是多重的:攝影學會會長、鋼琴調音師、書畫家。這種多重身分賦予了他的攝影作品一種罕見的 「聯覺(Synesthesia)」 特質。

    • 聽見影像的聲音:
    • 在他的《影向未來》系列中,光影的佈局不再遵循傳統的透視法,而是如同樂譜上的音符,具有強烈的節奏感與韻律。作為一位調音師,他深知「和諧」與「張力」的聽覺邏輯,並將其轉譯為視覺語言。觀看他的攝影,彷彿能聽見快門開闔間的呼吸聲,那是一種「造境」而非單純的「紀錄」。

    第三節:策展人的後設實踐——王穆提

    王穆提(Wang Muti)的參展,標誌著 NAU 展中「藝術家」定義的擴展。身為 現展台灣連絡所所長數位美術館計畫主持人,他的創作帶有強烈的 「後設(Meta)」 視角。

    • 檔案與連結的藝術:
    • 他的作品不僅是視覺的呈現,更隱含著對「藝術生態系」的思考。他將策展的邏輯——如何連結、如何展示、如何被觀看——內化為創作的一部分。在本次展覽中,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「連結點(Hub)」,將台灣藝術家的個體創作編織進日本與國際的藝術網絡中。他的作品不僅在說話,更是在「搭建對話的平台」。

    第四節:理性與感性的雙重變奏——廖純沂與姜金玲

    • 廖純沂(Liau Chun-Yi):醫學與墨的對話
    • 擁有 醫學博士 學位的廖純沂,代表了「科學理性」介入「感性筆墨」的嘗試。她的書畫作品結構嚴謹,運筆中帶有解剖學般的精準與力道,打破了文人畫「寫意」的傳統,展現了一種跨領域的知性美學。
    • 姜金玲(Jiang Jinling):岩彩的溫度
    • 作為新住民藝術家,姜金玲專攻 膠彩(岩彩)。她將山東的豪邁氣質與台灣的溫潤風土結合,利用礦物顏料的厚重肌理,堆疊出具有溫度的生命記憶。在她的畫作中,岩石的堅硬與花鳥的柔軟達成了奇妙的平衡。

    第五節:新生代的突圍——王詮富、李佳玲、吳采恩

    • 王詮富(Wang Chuan-Fu): 北藝大碩士出身的他,致力於 水墨的當代性實驗。他試圖在傳統的山水皴法中,注入現代視覺圖式,讓古老的筆墨語言能夠敘說當代的故事。
    • 李佳玲(Lee Jia-Ling): 皇墨藝負責人,她將水墨與 時尚設計 結合 ,打破了純藝術與商業設計的藩籬,展現了水墨、壓克力、陶藝進入日常生活的跨界可能。
    • 吳采恩(Wu Tsai-En): 高師大碩士,入選日本現展的她,作品聚焦於 「碎片化的記憶」「超現實場景」。她代表了 Z 世代藝術家對潛意識與虛擬世界的探索,其印象式的新寫實風格為台灣展區增添了夢幻的色彩。

    【第九章:全球在地化】

    異質的共生:從亞馬遜雨林到紐約街頭的跨文化對話

    NAU 的野心不止於亞洲。在「全球在地化(Glocalization)」的語境下,本屆展覽納入了來自拉丁美洲、韓國、歐美的聲音,形成了一個喧嘩卻充滿活力的「異托邦」。

    第一節:人類世的警鐘——Jonathan Rios Romero

    來自亞馬遜馬德雷德迪奧斯(Madre de Dios)的 Jonathan Rios Romero,是本屆展覽最具 「生態政治性」 的藝術家。

    • 大地的顏料:
    • 他拒絕使用工業顏料,堅持使用原住民傳統的 Huito(黑色染料)、Achiote(胭脂樹紅)、樹脂與木炭 。這些材料本身就帶有亞馬遜雨林的基因與氣味。
    • 物種的肖像:
    • 他描繪的 美洲虎(Jaguar) 與 角鵰(Harpy Eagle) ,不只是動物肖像,而是瀕危物種的紀念碑。在東京這個高度人工化的都市中,他的作品像是一記警鐘,提醒著人類文明對自然的掠奪。這是藝術介入「人類世(Anthropocene)」議題的最強音。

    第二節:單色與極簡的東方變奏——HOLEE 與柳賢淑

    韓國藝術家在 NAU 展中,展現了對「單色畫(Dansaekhwa)」精神的繼承與轉化。

    • HOLEE: 梨花女子大學出身的她,作品追求極致的純粹 。在她的畫面中,色彩被簡化,材質的肌理被放大,展現出一種「無為」的東方哲學。
    • 柳賢淑(Ryu Hyunsook): 留學法國大茅舍學院的背景,讓她的作品融合了歐式繪畫的厚重與韓國當代美學的簡練 。她在色彩的堆疊中尋找精神的維度,作品廣被韓國國會與現代汽車收藏 。

    第三節:西方的衝擊與融合——Maho Laplante 與 Masaya IWASAKI

    • Maho Laplante: 紐約藝術學生聯盟的背景,賦予了她 抽象表現主義(Abstract Expressionism) 的動能 。她的作品強調「推與拉(Push and Pull)」的筆觸張力,在畫布上進行著一場關於色彩與空間的搏擊。
    • Masaya IWASAKI: 活躍於巴黎與紐約的他,作品探討的是 「身分認同的流動性」。他將 1920 年代的復古元素置入當代虛構場景,創造出一種跨越時空的視覺寓言,被視為「酷日本(Cool Japan)」文化的深度演繹。

    這是 《異托邦的連立: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全紀錄》 的最終章。

    這部專書的旅程,從 1960 年代的歷史廢墟出發,穿越了國立新美術館的權力場域,凝視了繪畫的色彩、物質的重量、書道的靈光與影像的瞬息,並在台灣與世界的交匯點上完成了對話。

    現在,我們來到最後的結語。這不僅是對一場展覽的總結,更是對當代藝術組織形式與精神歸宿的哲學提問。


    【第十章:結論】

    未完成的連立:21世紀藝術公社的未來形式

    文 /   王 穆提(WANG MUTI)

    法國哲學家米歇爾·傅柯(Michel Foucault)曾提出「異托邦(Heterotopia)」的概念——那是一種真實存在的、卻又與所有其他空間對立的場所,一個將社會中所有異質元素並置的鏡像空間。

    站在2026年的視角回望,《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》在國立新美術館所構建的,正是這樣一座當代藝術的「異托邦」。

    第一節:去中心化的「連立」美學

    在長達兩週的展期中,我們見證了一種奇特的「反秩序」。

    傳統的美術館展覽往往追求策展論述的統一性(Unity),要求作品服務於某個特定的主題或流派。然而,NAU 徹底背叛了這種現代主義的潔癖。

    • 異質的並置:
    • 在這裡,高橋俊明 冷靜的空間裝置,與 Jonathan rios romero 充滿泥土氣息的亞馬遜繪畫並置;連瑞芬 極具東方哲學的布面水墨,與 TOKYO Takashi 高度人工化的數位攝影並置。這些作品之間沒有主從關係,沒有中心與邊陲。
    • 根莖式的連結:
    • 德勒茲(Gilles Deleuze)的「根莖(Rhizome)」理論,或許是形容 NAU 結構的最佳模型。它沒有單一的根(領袖崇拜),而是由無數個節點(藝術家個體)向四面八方蔓延。王穆提 的策展式創作、SHUICHI GOTOU 的跨界工藝、石井抱旦 的前衛書道,都是這個巨大根莖網絡中的生長點。

    「連立」的真義,在於承認差異,並在差異中尋求共生。這正是21世紀全球化退潮、部落主義興起後,藝術界最需要的解藥。

    第二節:物質性的回歸與靈光的重現

    在元宇宙(Metaverse)與 AI 藝術大行其道的今天,NAU 展覽顯得既古典又激進。它堅持「物質性(Materiality)」。

    • 對抗虛擬的重量:
    • 當我們看到 內平俊浩 的金屬雕塑、鈴木齊 的陶土肌理、姜金玲 的岩彩堆疊時,我們感受到的是一種「重量」。這種重量是對抗數位時代「輕盈虛無」的錨。藝術家們用雙手與物質搏鬥,留下的痕跡(Trace),是 AI 運算無法生成的「靈光(Aura)」。
    • 身體的在場:
    • 渡邊佐和子 與 萌翠 的書道作品,保留了書寫當下身體的爆發力;篠原有司男 的拳擊繪畫精神,在這些後繼者的筆觸中復活。NAU 提醒我們:藝術首先是身體的行動,其次才是視覺的物件。

    第三節:從「反藝術」到「藝術的社會契約」

    1960年代的「新達達」試圖炸毀美術館,那是「反藝術」的時代。

    2026年的「NAU」選擇進駐美術館,這是「重構藝術」的時代。

    這不是妥協,而是一種新的社會契約。NAU 證明了,前衛藝術不必永遠站在體制的對立面當一個憤怒的局外人。它可以進入國家級的殿堂(國立新美術館),利用體制的資源(巨大的空間、國際的關注),來偷渡、甚至轉化體制的規則。

    宇田川宣人光行洋子 等學院派教授的參與,並未讓展覽變得僵化,反而為前衛精神提供了學術的護航;台灣藝術家特展區 的設立,則打破了日本公募展封閉的內循環,將展覽提升至地緣政治與文化外交的層次。


    終章:給未來的備忘錄

    《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》即將落幕,但「連立」的工程永遠不會完成。

    因為「連立」是一個動詞,它意味著持續不斷地尋找新的夥伴、碰撞新的火花。

    • 對於 參展藝術家 而言,這是一次自我座標的確認。他們在六本木的聚光燈下,看清了自己在世界藝術版圖中的位置。
    • 對於 觀眾 而言,這是一次感官的解放。他們看見了藝術不只有一種標準答案,而是有無數種「方言」。
    • 對於 藝術史 而言,這是一份活著的檔案。它記錄了在這個變動劇烈的時代,人類如何通過創造,來抵抗遺忘、抵抗平庸、抵抗孤獨。

    這座由荒川修作、吉村益信奠基,由高橋俊明、台灣全部參展藝術家、Jonathan 等上百位當代心靈共同堆疊而成的巴別塔,雖然語言混雜,但它指向的,是人類共通的渴望——自由


    【編輯後記】

    本書 《異托邦的連立》 透過五大部曲、十章節的篇幅,完成了對日本第24回 NAU 展的全面解構。從歷史的幽靈到當代的肉身,從日本的墨象到亞馬遜的顏料,我們試圖用文字為這場視覺盛宴留下永恆的註腳。

    感謝所有藝術家的靈魂投入,是你們讓這本書成為可能。


    【別冊:對話錄與檔案室】

    —— 關於 NAU 展的幕後思辨與歷史縱深

    編著: 王 穆提(WANG MUTI)

    如果說正文是展覽的「骨肉」,那麼這份別冊就是展覽的「呼吸」。在這裡,我們記錄了策展人之間的激烈交鋒,以及藝術家面對創作時的私密獨白。


    【特別收錄 I】 策展人對談

    題目:在「後公募展」時代,我們如何定義亞洲的前衛?

    對談人:

    • 高橋 俊明(Takahashi Toshiaki):NAU 21世紀美術連立展 會長
    • 王 穆提(Wang Muti):現展台灣連絡所所長 / 策展人 / 參展藝術家
    • 整理: 編輯部

    編輯部: NAU 展繼承了 1960 年代「新達達」的反骨精神,但在 2026 年的今天,在國立新美術館這樣的國家級殿堂展出,「前衛」的定義是否發生了改變?

    高橋 俊明:確實,1960 年代的吉村益信先生他們,是在街頭、在廢墟中尋找藝術的「反叛性」。那時候的前衛是「破壞」。但現在,我們身處在一個高度資本化、體制化的時代。

    我認為現在的「前衛」,不在於你是否砸爛了美術館,而在於你是否能在美術館這個巨大的容器裡,「保持異質」。

    像這次我以裝置藝術的形式介入展場,其實就是在抵抗「掛畫」這種被規訓的行為。NAU 的前衛在於「連立」——我們不強迫大家變成同一種樣子,而是讓亞馬遜的原住民藝術和日本的學院派繪畫並存。這種「不統一」,就是當代最大的前衛。

    王 穆提:我非常同意會長的看法。站在台灣策展人的角度,我看到的 NAU 是一個**「有機的生態系」。

    在台灣,我們常討論「主體性」的問題。這次台灣特展區的藝術家,像是連瑞芬老師的布面水墨,或是陳福祺老師的音樂性攝影,他們都不是在模仿西方的當代藝術,而是在挖掘本土文化的根源後,進行現代轉譯。

    對我來說,亞洲的前衛不是「去亞洲化」,而是「深度的在地化(Deep Localization)」**。當我們把台灣的、日本九州的、甚至亞馬遜的在地經驗,並置在東京六本木時,那個碰撞產生的火花,就是亞洲當代藝術的新定義。我們不是在追隨西方,我們是在定義自己的座標。

    高橋 俊明:沒錯。王先生提到的「座標」很重要。過去日本洋畫界總是看著巴黎,但現在透過 NAU,我們看到了台灣、看到了韓國、看到了拉丁美洲。這種**「橫向的連結」**,比縱向的(向歐美看齊)連結更具生命力。


    【特別收錄 II】 藝術家口述紀實:媒材的獨白

    我們訪談了三位不同領域的參展藝術家,試圖還原他們與媒材搏鬥的過程。

    1. 纖維的建築師 —— 岡本 直枝(Okamoto Naoe)

    「以前我在日產汽車設計車體,那是處理『鋼鐵』與『速度』的工作。但我現在處理纖維,這是關於『空氣』與『呼吸』的工作。」

    岡本: 很多人以為纖維藝術(Fiber Art)是柔軟的、女性化的。但在我的作品中,我運用了工業設計的結構力學。那些線與布,其實承受著巨大的張力。我想在國立新美術館的空間裡,用最軟的材料,撐起最堅硬的空間感。這是我對「工業/工藝」二元對立的挑戰。

     

    2. 墨的煉金術士 —— 連瑞芬(Lien Jui-Fen)

    「水墨不應該被紙張困住。當墨遇到了布,它才獲得了真正的自由。」

    連瑞芬: 傳統書法講究「筆法」,但我更在意「墨性」。當我將墨染在布面上時,它不再只是黑色的顏料,它變成了水的靈魂。在這次展出的《臨水琢墨》中,我希望日本觀眾能看到的不是漢字的結構,而是台灣海島氣候中那種濕潤、包容、卻又充滿韌性的文化特質。這是一種「液態的哲學」。

     

    3. 森林的守望者 —— Jonathan Rios Romero

    「我的顏料不是買來的,是森林給我的。如果亞馬遜消失了,我的畫也會跟著消失。」

    Jonathan: 在東京,一切都是人造的。所以我帶來了 Huito(黑色染料)和 Achiote(胭脂紅)。這些顏色聞起來有泥土和樹脂的味道。我在畫美洲虎的時候,不是在畫一隻動物,而是在畫我的鄰居、我的祖先。我希望站在國立新美術館的觀眾,能透過這些顏色,聞到雨林燃燒的味道。這不是藝術,這是求救信號。


    【特別收錄 III】 NAU 歷史年表(1960-2026)

    從反藝術到異托邦的演化路徑

    為了讓讀者釐清 NAU 複雜的歷史脈絡,我們整理了這份關鍵年表。

    • 1960年:前史
      • 「新達達組織者(Neo-Dada Organizers)」 於東京成立。吉村益信、篠原有司男、赤瀬川原平等人發起「反藝術」運動,在新宿街頭進行激進展演。
    • 1970年:擴張
      • 大阪萬國博覽會。吉村益信等前衛藝術家參與展館製作,前衛藝術開始介入大型公共空間與光藝術(Light Art)。
    • 1975年:轉型
      • 「AU(Artist Union)」 成立。從激進的破壞轉向藝術家的團結與權益維護,開始具備組織雛形。
    • 2000年:新生
      • 「NAU(New Artist Unit)」 正式結成。標榜「不分流派」、「個體連立」,舉辦第一回 NAU 21世紀美術連立展。
    • 2006年:進駐
      • NAU 展覽移師至新落成的 國立新美術館。自此確立了在國家級場域舉辦公募展的傳統。
    • 2019年:跨國
      • 舉辦 「NAU in NY(紐約展)」「NAU in Paris(巴黎展)」,正式建立國際藝術網絡。
    • 2023年:深化
      • 台灣藝術家群體(王穆提、連瑞芬等)大規模參與,強化了亞洲地緣政治的對話深度。
    • 2026年:當下
      • 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。匯聚亞馬遜、巴西、台灣、韓國等全球藝術家,確立「異托邦」的展覽美學。

    【編輯後記】這本書的未盡之處

    這本 數萬字的專書,記錄了 2026 年這個切片下的 NAU。但藝術是流動的,這本書的最後一頁,其實是下一場展覽的序言。

    我們感謝所有受訪的藝術家,他們敞開了工作室與心靈;感謝國立新美術館,提供了這個巨大的容器;更感謝每一位閱讀至此的讀者,你們的凝視,讓這些作品在歷史中完成了最後的「連立」。


    一部完整的展覽專書,除了論述與圖錄,還必須包含對核心概念的精確定義(關鍵詞),以及對展覽「生成過程」的紀錄(佈展側寫)。這部分將為整部專書補上最後一塊學術與實務的拼圖,使其成為未來研究 21 世紀亞洲藝術史的重要文獻。


    【特別附錄:NAU 關鍵詞辭典】

    —— 關於概念的定義

    編著: 王 穆提(WANG MUTI)

     

    【NAU 關鍵詞辭典(Glossary)】

    為了讓讀者精確理解本展的學術脈絡,我們選錄了 5 個貫穿全書的核心詞彙,並給予 NAU 語境下的特定定義。

    1. 連立(Renritsu / Standing Together)

    • 定義: NAU 的核心組織哲學。不同於「聯合(Union)」尋求集體意志的統一,或「團體(Group)」尋求風格的相似;「連立」指涉的是「獨立個體(Independent Individuals)」在保持自身異質性、不妥協個人風格的前提下,於同一時空中並肩存在的狀態。
    • 展覽實踐: 在本屆展覽中,體現在Jonathan rios romero(亞馬遜原住民藝術)與宇田川宣人(學院派抽象畫)的並置,兩者互不隸屬,卻相互映照。

    2. 反藝術(Anti-Art / Han-geijutsu)

    • 定義: 源於 1960 年代日本前衛藝術運動(如讀賣獨立展),旨在否定既有的藝術制度、審美標準與市場邏輯。NAU 的創始成員吉村益信篠原有司男即為此運動的旗手。
    • 當代轉譯: 在 2026 年的 NAU 展中,「反藝術」不再表現為破壞作品,而是表現為「反對單一標準」。例如SHUICHI GOTOU將珠寶工藝置入純藝術脈絡,即是對「藝術/工藝」二元對立的反叛。

    3. 意味的機制(Mechanism of Meaning)

    • 定義: 源自 NAU 精神領袖荒川修作的藝術理論。指藝術不應只是視覺的愉悅,而應是重構人類感知與意義生成的裝置。
    • 展覽實踐:王 穆提帶有後設視角的策展式創作,以及七瀬 孝探討虛擬/現實邊界的 3DCG 作品,皆繼承了此一強調「觀念先行」的系譜。

    4. 墨象(Bokusho / Image of Ink)

    • 定義: 二戰後由森田子龍(墨人會)等人提出的概念。指將書法從「文字的能指(Signifier)」中解放,使其成為純粹的線條運動與空間構成,強調書寫當下的身體性。
    • 展覽實踐:渡邊佐和子萌翠的作品即為墨象的典型。她們不寫可讀之字,而是書寫「氣」與「勢」。

    5. 異托邦(Heterotopia)

    • 定義: 借用傅柯(Michel Foucault)的概念。指一個真實存在的實體空間,卻能同時容納多種相互排斥的空間與時間。
    • 展覽實踐:國立新美術館展示室 1A 即為此異托邦。在此空間內,亞馬遜的原始時間、東京的數位時間、台灣的亞熱帶空間與紐約的都會空間,被壓縮並置於同一平面。

     

    【企劃終結語】

    我們從歷史的源頭梳理,建構了理論的骨架,填充了藝術家的血肉,最後以現場的汗水與學術的索引封底。

    這不只是一篇報導,這是為 日本第24回 NAU 展 提前鑄造的一座文字紀念碑。它證明了,即使在 AI 時代,藝術的靈光依然可以透過文字被重新召喚與確認。

    祝展覽圓滿成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