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墨的狂舞:陳福祺的行動書寫與身體氣韻》
—— 日本第24回 NAU 21世紀美術連立展:台灣藝術家陳福祺參展全紀錄與深度藝評
策劃・撰文 / 王 穆提(WANG MUTI)
【目錄 Table of Contents】
- 序言: 六本木的旋風 —— 當狂草介入白盒子
- 第一章:場域的現象學 —— 在黑川紀章的靜謐容器中,引爆墨的能量
- 第二章:作品深度解構 —— 《舞》的視覺修辭與雙幅變奏
- 卷一:核心的凝聚(墨的重量)
- 卷二:線條的飛揚(氣的流動)
- 第三章:身體的在場 —— 從「畫」到「舞」的跨界轉譯
- 第四章:哲學的凝視 —— 莊子的「逍遙遊」與當代水墨的自由
- 第五章:系譜的對話 —— 井上有一、波洛克與陳福祺的筆墨連結
- 第六章:展覽戰略分析 —— NAU 展場中的「動態」突圍
- 結語: 墨痕即心痕 —— 台灣當代水墨的生命原力
【序言】六本木的旋風 —— 當狂草介入白盒子
2026 年初春,東京六本木。由建築大師 黑川紀章 設計的 國立新美術館(NACT),以其巨大的玻璃帷幕與冷靜的幾何結構,構築了一座理性的藝術殿堂。
然而,在 《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》 的展廳中,一股來自台灣的黑色旋風打破了這份寧靜。那是藝術家 陳福祺(Chen, Fu-Chi) 的雙幅水墨立軸作品 —— 《舞》。陳福祺 就是一位 「墨的舞者」。他拋棄了對物象的描摹,直接用 線條的速度 與 墨色的濃淡,在紙面上留下了一場關於 「生命律動」 的視覺紀錄。
這組作品不僅僅是掛在牆上的畫,更像是一個 「凝固的表演現場」。觀眾彷彿能聽到毛筆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,看到墨汁飛濺的瞬間。陳福祺用最傳統的媒材,展現了最當代的 「行動力(Agency)」。
【第一章】場域的現象學
—— 在黑川紀章的靜謐容器中,引爆墨的能量
要在國立新美術館這樣一個巨大的現代主義空間中展出水墨,藝術家面臨的最大挑戰是:如何讓平面的紙張,產生對抗空間的體量感?
1. 立軸的當代轉身
陳福祺選擇了傳統的 立軸(137x69cm) 形式。在古代,立軸是為了適應廳堂的高牆;在當代美術館,這種 「垂直性(Verticality)」 成為了一種強勢的介入。
作品懸掛在展牆上,如同兩道黑色的閃電,切開了白色的空間。這種狹長的比例,強化了畫面中線條 「上下貫穿」 的氣勢,讓觀眾的視線不得不隨著筆觸快速移動。
2. 黑白的極致張力
NACT 的展廳光線均勻而明亮。在這樣的環境下,色彩 容易被環境光稀釋,但 黑白 卻會被強化。
陳福祺捨棄了所有色彩,只用 純粹的墨。這種極簡的策略,在紛繁複雜的當代藝術展中,反而形成了一種 「視覺的淨化」。那種深沈的黑,像是一個 「吸光體」,將周圍的喧囂都吸納進去,只留下純粹的能量震盪。
【第二章】作品深度解構
—— 《舞》的視覺修辭與雙幅變奏
這組作品名為 《舞》,但畫中沒有舞者,只有 「舞」的軌跡。
卷一:核心的凝聚(墨的重量)
畫面中央有一團 巨大的、濃重的墨塊。這不是隨意的塗抹,而是經過高度控制的 「潑墨」 與 「積墨」。
- 墨韻: 這團黑墨並非死黑,而是充滿了層次。邊緣處有水份滲出的淡墨暈染(毛細現象),中心處則濃得像要滴落。
- 隱喻: 這象徵著舞者的 「丹田」 或 「核心能量」。所有的動作都從這裡發出,所有的氣都匯聚於此。它給予了畫面一個穩定的重心,防止飛揚的線條散亂。
卷二:線條的飛揚(氣的流動)
圍繞著核心墨塊,是無數條 飛舞的線條。
- 筆法: 陳福祺運用了 狂草 的筆意,甚至可能有 「散鋒」 或 「枯筆」 的運用。線條時而粗獷如鐵鞭,時而纖細如游絲。
- 動態: 這些線條呈現出一種 「離心力(Centrifugal Force)」 的運動軌跡。它們向四周噴射、旋轉、交纏,如同舞者甩動的水袖,或者旋轉時飛揚的裙擺。
- 速度感: 觀者可以清晰地辨識出運筆的速度——哪裡是急停,哪裡是加速,哪裡是迴旋。這種 「速度的可視化」,是《舞》這件作品最迷人的地方。
【第三章】身體的在場
—— 從「畫」到「舞」的跨界轉譯
陳福祺的作品體現了當代藝術中一個重要的概念:「身體性(Corporeality)」。
1. 筆墨即身體
在傳統繪畫中,身體是隱藏的,只留下圖像。但在陳福祺的畫中,身體是缺席的在場者。
每一道筆觸,都是藝術家 手臂揮動、腰部扭轉、呼吸吐納 的直接紀錄。
- 當我們看到那道橫掃過畫面的長線條時,我們彷彿能感受到藝術家揮臂時的肌肉張力。
- 當我們看到那團濺開的墨點時,我們彷彿能感受到筆尖撞擊紙面時的爆發力。
- 這不是在描繪舞蹈,這 本身就是一場紙上的舞蹈。
2. 書畫同源的現代演繹
中國美學講究「書畫同源」。陳福祺將書法的 「寫意」 推向了極致。
他不再受限於文字的結構(作品中雖有落款,但主體是抽象的),而是提取了書法的 「線條美學」——提按、頓挫、輕重、緩急。他將書法從「表意(Semantics)」的功能中解放出來,還原為純粹的 「表情(Expression)」。
【第四章】哲學的凝視
—— 莊子的「逍遙遊」與當代水墨的自由
作品標題 《舞》,讓人聯想到尼采所說的:「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,都是對生命的辜負。」但在東方語境下,這更接近莊子的 「逍遙遊」。
1. 解放的靈魂
畫中的線條無拘無束,打破了傳統水墨畫對於構圖的平衡、留白的規範。這是一種 「精神的解放」。
在現代社會的規訓下,人的身體和思想往往是僵化的。陳福祺通過這種狂放的筆墨,試圖找回生命最原始的 「自由意志」。
2. 混沌中的秩序
看似混亂的線條,其實遵循著內在的 「氣韻」 秩序。這就是道家所說的 「道法自然」。
亂而有序,動而有根。這幅畫展示了一種 「動態平衡」——在極度的混亂中,依然保持著核心的穩定(那團濃墨)。這正是當代人在變動不居的世界中,最需要的生存智慧。
【第五章】系譜的對話
—— 井上有一、波洛克與陳福祺的筆墨連結
將陳福祺置於藝術史的座標中,可以清晰地看到東西方藝術的交匯。
1. 東方:對話井上有一(Inoue Yuichi)
日本戰後書法大師井上有一,以「貧窮書法」和單字大書聞名。陳福祺與其共有的是那種 「生命搏擊」 的態度。
但不同於井上有一對「字」的執著,陳福祺走向了更徹底的 「抽象」。他保留了書法的骨血,卻拋棄了文字的皮囊。
2. 西方:對話傑克遜·波洛克(Jackson Pollock)
美國抽象表現主義大師波洛克的「滴畫」,強調行動的過程。陳福祺的作品同樣具有這種 「行動繪畫(Action Painting)」 的特質。
但不同於波洛克的無意識滴灑(Drip),陳福祺的每一筆都帶有東方筆墨的 「控制力(Control)」。那是經過長期訓練後,對毛筆鋒毫的精準駕馭。這是一種 「有意識的狂放」。
【第六章】展覽戰略分析
—— NAU 展場中的「動態」突圍
在 第 24 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 中,陳福祺的作品具有極高的辨識度。
1. 視覺的流動
在眾多靜態的繪畫或裝置作品中,陳福祺的《舞》提供了強烈的 「動態感(Movement)」。
觀眾走過這件作品時,視線會不由自主地被那些飛揚的線條帶動。這使得作品在展場中具有了 「引導性」,成為視覺動線上的一個高潮點。
2. 最東方也最現代
水墨是東方的,抽象是現代的。陳福祺完美地結合了這兩者。
對於日本觀眾來說,他們能從筆觸中讀出熟悉的書法美學;對於西方觀眾來說,他們能從構圖中讀出抽象表現主義的張力。這種 「雙重可讀性」,是他在國際展覽中獲得成功的關鍵。
【結語】墨痕即心痕 —— 台灣當代水墨的生命原力
文 / 王 穆提(WANG MUTI)
陳福祺在東京六本木的展出,是一場 「氣」 的勝利。
他沒有依賴豔麗的色彩,沒有依賴複雜的觀念,僅憑 一支筆、一碟墨、一張紙,就創造出如此撼動人心的視覺力量。
《舞》 告訴我們:水墨畫從來沒有過時,因為它直接連結著人類的 「身體」 與 「呼吸」。只要人類還在呼吸,還在運動,這種紀錄生命律動的藝術形式,就永遠具有當代性。
在國立新美術館的聚光燈下,陳福祺留下的那些飛揚跋扈的墨痕,就是台灣當代水墨 「生命原力」 的最佳證明。
【藝術家檔案 Data File】
- 藝術家: 陳福祺 (Chen, Fu-Chi)
- 入選展覽: 日本第24回 NAU21世紀美術連立展
- 展出地點: 日本東京・國立新美術館
- 參展作品:
- 題名: 《舞》
- 形式: 雙幅立軸 (x2)
- 媒材: 水墨、紙本
- 尺寸: 137 x 69 cm (每幅)
- 創作年份: 2023
- 風格關鍵字: 現代水墨、狂草筆意、行動繪畫、抽象表現、氣韻生動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